喬昕是被林向楚拽出了屋子的。

那一揚起的巴掌徹底觸到了他的底線，即便最後被夏芷默不經意躲開，可卻依舊覺得心有餘悸。

怒意一層層漫上來，讓他將平日裏的克制和風度拋到了腦後，只憑著直覺便把人趕了出去。

走廊裏，白熾燈散發著幽暗的光，將喬昕臉上惱羞成怒的紅，映成了蒼白無血色。

一時安靜。

她從林向楚的手腕中猛地掙紮開，瞪過去，滿臉的不可思議：“林向楚，你拽我？”

“拽你怎麽了？”

林向楚有意掩著房門，將兩個人的對話聲音隔絕徹底隔絕。

一手抄進口袋，面帶睥睨和鄙夷，冷笑：“喬昕，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。”

“林向楚！”

“充其量，你只是我的合約人，並且僅限於公事與工作時間。而現在……”他根本沒有搭理喬昕的怒意，話語頓住，盯著她的眸子，一字一頓，“是我的私人時間，你，無權幹涉。”

這是第一次，這個男人在自己面前露出這麽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。

先前即便是和夏芷默起摩擦，他至少都克制並且禮讓三分。

喬昕措手不及，楞在原地。

片刻，才捏著拳頭問：“你……就不怕我毀約？”

“毀約？”

林向楚料到了她會拿合約做文章，這會聽到她的話語，反而一塊心病落下。

他並不怕威脅。憑借林氏公司的實力，沒了歐瑞的助理，之後星光廣場的招商，多半也是順風順水的

他唯一顧慮的，是喬昕背著自己搞小動作。

手搭在了門把上，林向楚毫不在意地笑：“林氏的項目，你盡管毀約試試，看看到最後，究竟是林氏的損失更大，還是歐瑞更加傷筋動骨。”

“咯哆”兩下，門開了又合上。

喬昕面色瞬息萬變，臉上的驚愕還有羞辱沒有散盡，僵立在原地。

……

半夜的時候，夏芷默醒了一次。

她閉上眼就睡了過去，連喬昕究竟怎麽走的都沒有察覺到。

幾個鐘頭的時間，又不知出了幾身汗，睡衣貼在身上，濕濕黏黏的不舒服。

她想換衣服，稍稍一動，卻意識到自己的腰身，搭著胳膊。

林向楚睡得很沈，鼻息吹在她的耳旁，緩慢又安寧。

夏芷默靜了一會，到底還是沒有將人驚動，忍了會，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。

兩天之後，江城，奧納。

關茹的離職手續下來了，剛過九點，她就到了公司人事科。

被炒的事情並不光彩，即便是她那天自圓其說了一番，走的時候，接收到的目光，也都帶著異樣。

她不知道陸任已經將她和汪賢的貓膩傳得人盡皆知，但從同事之間那種微妙的表情，卻還是可以感知到異樣來。

於是這一次回來，並不想驚動任何人。

手續走得很快，在人事科領回一些關鍵的資料文件，再去行政科簽個字，她和奧納，就算是徹底沒了關系。

走出公司門，關茹呼出一口氣。

心中難免有遺憾，更多的，卻是憤恨不甘。

她去摁電梯摁鍵，門開，出來的人，卻叫她心中一抖。

一身紅衣似火，不是喬昕是誰？

腳步頓住，關茹含著假惺惺的笑意同人打了個招呼，正要往裏走，卻被喬昕一伸胳膊擋了下來。

“上班時間，關姐這是要去哪兒？”

上班時間。

這四個字像是一把銳器，狠狠紮在了關茹的臉上。

嘴角抽了抽，她遲疑良久，才小心翼翼出了一口氣，盡量裝出一副舉重若輕又漫不經心的姿態，說：“我剛剛離職了。在這裏熬了這麽多年，如今那些小孩都可以獨當一面，我也該跳個槽，尋找一個更廣闊的天空了。”

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，好似是為了奧納的發展才將辭職推後了很久似的。

喬昕仔仔細細看著她的神情，一時沒說話，譏誚藏在眼底深處，沒顯出來。

關茹又笑了笑，問：“怎麽了，喬小姐有事兒？”

“原本聽說了點事情，想著和關姐這麽多年交情，想著是不是可以幫忙，所以特意來了一趟。不過現在聽關姐這麽說，看來是別人的謠傳。”

國人對八卦的熱衷程度從來超乎想象。

一點風聲就可以引發無線的故事，更何況關茹這次鬧出來的事情，並不算小。

喬昕從林向楚口中聽出不對勁，繼而後來，在勘察廣場就近情況的時候，有意無意打聽了一下關茹的名字，最終得到的消息，卻是關茹得罪了上頭的人，被開除了！

她詫異。可除了這點情緒之外，心中更是微微一動。

兩人的敵人一致，未嘗不可以聯手合作。

她喬昕有腦子，關茹又有人脈，給夏芷默設置一個絆子，讓她吃點虧並不是難事。

即便不能動搖了她在林向楚心中的地位，至少，也要讓她在奧納公司滾蛋。

喬昕收了胳膊，臉上流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可惜，“奧納沒了關姐真的是一大損失，不過也好，外面的世界這麽精彩，總要去看看。”

電梯的摁鍵長久沒有摁動，緩緩闔上。

喬昕擋住，往後退了一步，沒等關茹開口，又垂著腦袋搖頭輕笑著嘆息，“算了，一起走吧。”

進一步退三步的節奏，她掌控的剛剛好。

關茹直著腿進了門，臉上的表情僵硬。

樓層一層層往下，有人進來又出去，誰也沒有說話。

終於，叮一聲，底樓到了。

喬昕最後看了關茹一眼，欲言又止，走了出去。

一步，兩步，即將出門那一瞬——

身後跟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
關茹的表情遲疑又焦灼，走在喬昕身後，隔著那麽一米的距離，不遠不近地跟著。

從出公司，再到就近的咖啡店。

喬昕忽然停下腳步，側身拉門的那一刻，轉頭對上關茹，忽而笑了：“關姐跟了我一路，看來是有事要說。要不聊聊？”

從一開始，她就篤定關茹會中計。

合作多年，對方的小心眼和錙銖必較是有目共睹的，了解這點的並不止喬昕一人。

而既然和夏芷默結下了梁子，憑著她的性子，又怎麽可能輕易放手？

她手上使勁，給關茹拉開了門。

……

奶泡浮在咖啡上頭，白色的樹葉子被吸進口腔，成了淩亂的圖樣。

關茹放下杯子，表情仍有些局促。

前因後果托盤而出太過屈辱，她心中憤恨，但究竟該如何訴說，卻還是沒有想好措辭。

遲疑之間，喬昕先開了口。

“不瞞關姐說，我這趟在林城，也受了不少的氣。”

秘密總是以秘密交換的，這叫舍不得老婆套不著狼。

喬昕撥弄著指尖上的美甲，手往下一翻，突然五指攥緊。

“在林城的時候，我聽說夏芷默發燒，想著和她好歹往後還有合作，就去輾轉打聽到了她的酒店去探病，沒想到這個女人非但不領情，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，把我轟出了門！”

話是假的，恨卻是真的。

喬昕想起那天晚上事情的始末，至今依舊餘怒未消，牙齒咬住猩紅的嘴唇，臉上的怨恨又被放大了不少。

關茹聞言，靜默了一瞬，反問：“她真這麽做？”

“怎麽不是？我看她就是對我上次不小心把熱水潑在她的大腿上懷恨在心！”

“喬經理說要幫我，是要……”

“我原本想和你合作，一起對付夏芷默。”喬昕嘆了口氣，“不過喬經理和夏芷默沒有矛盾，倒顯得我這個人心胸狹窄了，為了這麽點事情就……”

餘下的話語她沒有說完，關茹表情松動，顯然是已經動心。

又其實，從她在電梯內說聽到風聲特意前來幫她那一刻起，就已經有了想法。

也不過就是缺了一個下決定的借口罷了。

咖啡館內的音樂換了一首又一首。

喬昕沒有再說話，適可而止地低頭去喝咖啡。

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，她是懂的。

過度的催促倒顯得她別有用心，不如放開手，讓關茹自己做決定。

一杯咖啡見底，叮當一聲，瓷杯落在托盤上，輕響。

關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，心一橫，死死捏著拳頭：“喬經理，這事兒我就和您說，你千萬別講出去。”

“難道關姐被炒，真的有隱情？也是夏芷默搗的鬼？”

“是她！”

又是一段掐頭去尾的描述，關茹將自己色誘林向楚的部分摘的一幹二凈，整個故事瞬間成了夏芷默為了刁難自己，刻意讓林向楚臨時命令自己改稿並且挑刺。

而最後，因為林向楚又不知為何聽從了夏芷默的意見從中作梗，不僅雞蛋裏挑骨頭找茬兒，甚至最後動用壓力，讓汪賢炒了自己。

一行話說完。

關茹瞇起眼，眼底嫉妒和恨意都在洶湧翻滾，“這樣的女人，讓她從奧納滾蛋都是輕饒了她！”

喬昕的註意力根本不在這些內容裏頭，而是盯著自己鮮紅色的指甲孤芳自賞。

她知道裏頭謊話連篇，卻並沒有戳破。

兩個人既然是同仇敵愾，那麽前因就不重要了。

重要的是，她們現在有了並肩作戰的理由，並且雙方都有合作的意向。

她撇開那點幸災樂禍的情緒，努力擠出一副心疼並且惱火的情緒來，稍傾，湊過身，將話語都壓在了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量之間，細語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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